中國紅星宣紙掃一掃 關(guān)注我們
這是一個月光如水的日子,我坐車穿過涇川進(jìn)入徽州腹地。由一縷文化異香牽引著,懷揣月光來這里尋覓那個破碎的只殘存在宣紙上的文化故鄉(xiāng)。
路邊山坡上晾曬著大片大片青檀樹枝和高稈稻草,這些都是造紙的原料,這是涇川最常見的別樣風(fēng)景。一陣陣杵聲迢遙傳來,一條山溪像絲帶從山腰間忽左忽右飄搖而下,每一個轉(zhuǎn)彎處都有一處小小的瓦舍,屋舍趴伏在草木叢間,水碾借助水力沖刷,咚!咚!咚!——草木在石窩內(nèi)舂壓成粉末,化成紙漿,化成宣紙,潔白如雪,細(xì)薄如翼,也如翼如雪般地飛向山外,飛到一個個書齋,詩人或畫家就在這方小小的白紙上忘情一生。
在那些亙古不變的無月之夜,宣紙就是一片月光,月光之下,白面書生歌之狂之,如花美人舞之蹈之。有古詩云:燕山雪花大如席。從宣州涇川飛出的宣紙恰如雪花,千百年來在一片唯美的天地間飛舞。它很小嗎?是很小,頂多也就三尺見方。可是它有多大啊,它是一方浩渺無邊的精神天空。
在涇川的小嶺宣紙廠,我參觀了著名的汪六吉宣紙作坊,宣紙生產(chǎn)不但材料是天然,制造過程也是***手工而成,甚至連一臺切紙機(jī)也沒有,抄紙工用細(xì)篾竹盤在紙槽內(nèi)蕩呀蕩呀,不經(jīng)意間,細(xì)篾竹盤上便有了一層霧,似有似無一如月光,倒扣于紙墩上,慢慢地,便有了一堆雪白。
曬紙的時候,一個內(nèi)通蒸氣的曬墻潔凈無痕,抄紙工全憑直覺,將濕漉漉的紙貼附其上,眨眼之間,一頁白紙輕輕飄落而下,隨清風(fēng)飛落到文人墨客的案頭,填詞或作畫,印書或成冊,開始了它們另一種更唯美也更永恒的命運(yùn)。
最脆薄的紙就這樣承傳下最博大精深的文化?!墩撜Z》與《史記》、《資治通鑒》與《紅樓夢》、王羲之與鄭板橋、顧愷之的《洛神賦圖卷》與張擇端的《清明上河圖》——少了涇川這一頁紙,中華文化在哪里呈現(xiàn)?民族精神在哪里承傳?
我一直在徽州大山里走馬觀花,天地間下起了一場大雪,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,一個人在天地間行走,就覺得宣紙便是我腳下的雪地,無數(shù)文化人千百年來就在這片雪地上跋涉,跋涉成洞穿萬物的大智者。
涇川出筆出紙,涇川人更惜紙敬字,在一個叫查濟(jì)的古村,一個老人坐在一片青石上,我隨手拿過一份報紙給他墊著坐,他看看說:這是紙,紙上有字,不能把它坐在屁股底下——那一刻我羞愧赧顏如遭雷殛,一個敬紙如神惜字如靈的地方,筆不出在這里出在哪里?紙不出在這里出在哪里?這里生長著一群人,千百年來保存著一顆有靈的心。心一定要有靈,有靈的心才可成為心靈。
作者:陶方宣 來源:2009年04月15日《人民日報海外版》